平时一日三餐呀,早就给他肚子素得不成样了。
也就是十天前真到了东郊垃圾场,生活水平才稍稍有所改善。
可他一样手里没落下什么钱。
因为他挣钱有自己的目的,有了钱惦记的就是跑邮局,把能花的钱都用来买了宝贝猴儿票了。
干了十天,天天买,攒了十二张整版票。
为这事儿,康老头意见大了,直说他脑子有病,钱都糟践在不顶吃喝的玩意上了。
没辙,毕竟是两世人,这老爷子思维也有局限,并不认可有关邮票的投资理念。
所以说起来,前世那些喝茅台、蒸桑拿、打麻将、点龙虾的逍遥日子都已经距离他太遥远了。
就跟一百年的记忆似的,几乎淡化得都快彻底消失了。
现在的他,看见盘红烧肉恨不得能馋死,也怪可怜劲儿的了。
再说了,这年头的一百块含金量多高啊
此时京城居民每人每月的平均生活费仅为十元左右。
一个成年人几十块的月工资基本能养活一个三口之家。
甚至于在2010年之后,还有一位京城师范大学教授专门对八十年代出现的“万元户”含金量做过评估,并为此发表过一篇权威学术研究报告。
这位教授认为随着近三十年通货膨胀的侵蚀,当年的一万元,基本相当于当下的“255万”
若是以此标准来衡量,这19百元,至少要等同于今日的两万五千五,甚至可能更多。
一天就能挣到这个数,搁谁也得乐得屁颠屁颠的吧
而最关键的是,钱还是次要的,成就感更为重要。
要知道,这还是宁卫民今生今世头一次,成功把自己的聪明才智转化成了现金收入。
这笔生意带给他的振奋、自信、刺激、得意,完全驱散了他对于这个年代的不适感。
一点不亚于他前世掌握了把盖销票刮戳,修饰成新票的手艺,又第一次成功出手的欣喜程度。
说白了,情绪压抑太久了,难得见着点阳光,自然就要灿烂灿烂。
作为一个于高级趣味基本沾不上边的骚气人儿。
他能克制住自己,没扭屁股喊“oh,yeah”就已经很低调了。
出门儿容易,回去难。
宁卫民进家门的过程有点儿啰嗦,这是因为他要办的事儿多。
第一件事儿,当然是先拎着沉重的麻袋去物资回收公司的废品收购站去卖铜。
自从去了东郊垃圾场,宁卫民常去的,其实一直是百子湾收购站。
不为别的,虽然不想被东郊废品站“黑”,可也得尽量就近才方便嘛。
可今天他改变了以往的规律,特意不辞辛苦,坐着公共汽车回到了前门的废品站出手。
就是为了这是家门口的主场,他知道里面的人办事规矩,不会亏待他。
果不其然,卖废纸的日子里,认识的“大老刘”人黑手不黑。
拿磁铁验过了成色,把东西上过了秤,就痛痛快快的按照份量和规格如数给钱。
虽然相当惊叹铜件儿的数量和份量、
可“大老刘”也没死乞白赖追问这些玩意打哪儿来的。
毕竟东西不是新的,又太过杂乱无章,一看就知道来源不会有问题。
就这样,一百九十三块四,顺利到了宁卫民的手里,倒是真对得起他这一脑袋热汗。
跟着第二件事儿,当然就是去给“将军”弄表,给盲流子们买东西了。
前门的信托商店就在前门大街西侧,挨着自行车店的位置。
让宁卫民有点意外的是,店里八十二块的沪海牌手表没有了,已经卖掉了。
柜台里较为合适的,只有一块丹东产的七成新孔雀。
价格更低,才七十。
虽然看着明显旧了许多,表蒙子不少划痕,可没关系。
只要机芯没毛病,走得准就行啊。
宁卫民胸有成竹的出手买了下来。
按照预案,他前脚刚出了信托商店,后脚就转弯儿进了目前还叫做“晨钟”的亨得利钟表店。
然后出五块钱挑了一块全新的表蒙子,又花了两块钱的打磨清理费。
不过四十来分钟,就让钟表师傅出手把这块表修饰得焕然一新了。
名店师傅的手艺那可不是吹。
只要不开后盖儿,谁也看不出这块表是旧的。
过“将军”那关绰绰有余。
当然,这个等待的过程里,宁卫民也没耽搁工夫。
先是去副食店和百货商店买了盲流子们要的其他东西。
又给自己个儿和康老头买了点打牙祭的吃食。
最后又过马路跑了一趟邮局。
在临关门前,一口气买下了十七张整版猴票,才又回来取的手表。
等到这些事儿都办完了,也到了傍晚六点冒头了。
这时再回家,那才真称得上完美收官呢。
不用问,此时再看宁卫民,那脸上喜悦完全是从心里往外冒的。
虽然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却也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