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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节:余波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且降临于一片孤立的大陆。

侵蚀了大半个新月洲的夜之帷幕也足以造成震荡整个里加尔世界的影响。

拉曼新历1532年的仲夏过后,整整一个月的夜间血月高悬于上空。原本颇具魔法天赋的人忽然发觉自己苦思冥想难以实现的法术可以被释放出来了,一些仅有微弱火苗的人演变到了足以成为法师学徒的程度;而与此同时林间地表各类魔兽亚人亦躁动不安,狂暴的事件时而有之,在为专职狩猎的佣兵们提供了大量工作的同时却也造成了不小的人员伤亡。

不知内情的人类魔法师们将其与之前持续时间更短的同类事件联系起来,称作“第二次血月尖峰”。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赞叹于许多研究和个人魔法水平的提升变得轻松便捷了起来。

“就仿佛”

他们如是说着。

“从空气稀薄的高山下落到了可以大口大口呼吸的平原一样”

当血月高挂之时,充盈于空气之间的魔力雀跃鼓舞,调动和释放魔法远没有之前那么地费力。

所有与魔力相关的人们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每夜每夜地于血月之下奋力钻研,如饥似渴地沉醉于似乎没有上限的提升与进步之中。帕德罗西帝国境内甚至一度诞生了崇拜血月的邪教,因为颜色的相同性为了祈祷它能维持更久而进行大肆屠杀以鲜血献祭。

这期间魔力暴走化作人体火炬连带着将高塔甚至村落付之一炬的魔法师暴走事件;狂暴化更难杀死的巨人与哥布林入侵村庄事件;邪教作祟等事件令整个里加尔范围内林立的大小王国内部苦不堪言。

然而不论正邪,魔法师们所做的这一切都似乎都是徒劳无功的,仿佛变幻莫测的天气不为人类的悲喜所主导。

不安又或是不舍,在一个月过后里加尔的夜晚回归了正常的形态。

但它留下的馈赠却并未消失。

那些魔力提升是永久性质的,于人类而言如此,对于人类所触及不到的古老深林之中更懂得运用这份力量的古早而暗邪之物亦是如此。

但它们仍在潜伏,因为它们深知自己侍奉的唯一尊主尚且未能完全回归。它们已蛰伏了万年,人世间的岁月对于古老者来说不过是转瞬,这些繁华林立的弱小种族建立起的都市在命定的转折到来之时都会被轻易撕碎倾倒。

如同巨兽脚下的草丛,无法抵御绝对的力量。

长生之物不必执着于短期的发展,只需要等待。

愚昧的年青种族是必定会犯错的,如此磅礴的力量对于他们而言是致命的禁果,一经品尝只会寻求更多。

探索与求知就像一面硬币,好的那一面促进进步,坏的那一面招来灭顶之灾。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倘若说血月事件除了催生民间迷信以及魔物活动以外也为人类魔法水平推波助澜的话,紧随着这次魔力尖峰事件而来又一件事就谈不上这么好坏参半了。

盛夏时节是里加尔诸多作物的收割季节,而在亨利一行人离开新月洲的约莫半个月后,狂风暴雨夹杂着冷冽的空气席卷了整块里加尔大陆。

大半个大陆的消失岂能如此毫无波澜。

尽管剧烈的地震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被超人的伟力所抑制所以海啸未能造成其它地方沿岸的重大破坏,但被拉入帷幕之中不再于物理意义上“存在”的新月洲那高耸连绵的山脉再无阻拦自东向西寒流的可能。

转瞬之间消失的陆地与山脉以及奇妙魔法能量组成的屏障附近有着古怪的吸引力,令季风吹到此处便会顺着打旋,形成了破坏力惊人的风暴。

幸存在支离破碎的新月洲残片上的人们在这个秋天立刻发现他们除了要对付同类以外更加恶劣的天气也在步步紧逼,而随着风暴气旋如同涟漪一般自整个大洋扩散开来,刚刚从海啸中收拾起残存物资的南境港口又再一度遭遇横祸。

这并非常见的夏季风暴那么简单,它夹杂的雨水冰冷刺骨就好像是从另一个次元吹来的一般。

许多人还在风暴出现时似乎听闻了亡故亲人的喃喃细语,又像是听见了不应存在于此世的鬼哭狼嚎。

沿岸地带的房屋被连根拔起,硕大的渔船与军舰甚至在风暴中被推上岸撞烂了港口。

在压倒性的自然伟力面前,人力难以破坏的坚固城墙像纸张一样被撕碎,最初的死者人们尚且有时间与精力吊唁,但他们很快就只沦为一连串不断飙升的数字让人变得麻木不已。

而他们很快地就发现自己再无力气去吊唁死者,甚至于连自己是否还有明天都很是疑惑。

因为冰冷风暴所带来的降温并未跟随风暴一同离去。

因为地理位置因素未受太多风暴影响的帕德罗西帝国境内,这个七月的寒冷令许多曾经历过食尸鬼大战的人心有余季,但它的覆盖范围以及持续时间又远比当初更加持久。

由帝国最出色工程学者制作的水银温度计上显示的东海岸温度计一度停留在了50左右的温度,而里加尔大陆的公制单位换算则仅有10度。

若是秋冬的话尚且算得上暖和的天气放在夏季却足够致命。

骤然降温导致直接烂死在田里的作物令许多农民血本无归。而严重歉收导致的口粮短缺又进一步引发了大规模城市化的帕德罗西帝国等强大国家许多人口密集地带的治安低下。

如同慢性毒药一般杀人于无形,肉眼破坏力和恐怖远不如风暴的这场世界范围内的持续低温却带来了远超风暴的威胁。

人口稀少的乡间尚且过得去,许多数十万人聚居的城市直接陷入了缺粮恐慌的局面。

混乱弥漫于里加尔大陆之上,想要讨口饭吃的人们越来越多地动用暴力或者加入他们觉得有保障的团体城镇士兵和佣兵的报名处人挤着人,但在缺乏战争的情况下不论是贵族还是公会都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人力。

失业的人们得不到任何的帮助,地主们在农民歉收之后毫不留情地夺走了他们的房屋拿来抵债之后又将其租售给付得起钱的人,于是他们不仅失业还变成了无家可归者。

王国兴起,王国又覆灭如同喝水吃饭一样的西海岸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件又灭亡了好几个王国。但准备更加充足且有明君执掌的国家却也在邻国覆灭的危机之中获得了人口与资源上的红利。

自立国之始便非常重视魔法师的西海岸联合王国在这一连串的灾害之中将受损降到了最低,严峻的气候被大量存在的宫廷法师们用奇妙的力量化解,而聚集于统一意志之下运作的人民力量也将有限的物资尽可能高效地分配开来。

危机,危中有机,转危便为机。

原本存在威胁的邻国和国内不和在高效运作齐心对抗灾害的情况下自然地平和了下去,使得西海岸联合王国成为在冲击之中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且受灾最轻微的国家。自然而然传播开来的名声使得周围许多国家的人民都尝试流亡其中,而他们并未全盘接受的同时也没有拒之门外,而是设立了极其高效的分流与登记来让各行各业的人入境之后很快能找到相应的工作岗位。

建国尹始且体量较小的联合王国能够快速地反应过来,而那些庞大的帝国原本置于一位首脑之下应当拥有的强大统率运作能力却因为过于臃肿而变得低效。

强盛的帝国如同帕德罗西与奥托洛都遭受到了重创,而紧邻着奥托洛的所谓“西边的拉曼帝国”鲁姆安纳托则直接一蹶不振,如同豺狼虎豹一般的奥托洛帝国尽管自己也遭遇到了灾害却仍旧抓住邻居脆弱的时机一举进攻。

在居住于鲁姆安纳托境内的兽族战士堪称疯狂的抵抗之下,饥寒交迫的奥托洛将士付出了不小的人员伤亡,却成功地将包括兽人族自治领在内的许多鲁姆安纳托领地并入奥托洛版图之中。

作为少数在大隐居之后仍与人类大规模混居的异族,兽人族在血腥抵抗带来的双边仇恨之中战败后迎来了奥托洛帝国的屠杀清洗,其中不少分支逃离流亡至别处,而留在原地的则沦为帝国的四等公民,与奴隶无异。

鲁姆安纳托至此仅剩两座城池。

千年以前拉曼人在西征终点建立起的大帝国,那一支保存了另一半拉曼文化的分支,如今已是彻底名存实亡,如同风中的残烛,稍微来点外力便会就此熄灭。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以其侵略性与不可一世的军团在整个里加尔大陆洒下血与火的拉曼民族,终归是在另一个新近崛起的民族铁蹄之下被践踏为尘埃。

但这种古老拉曼文明垂垂老矣或许仅停留于里加尔大陆的西侧。

因为帕德罗西帝国。

有康斯坦丁。

和奥托洛一样在一开始遭受了重大损失的帕德罗西迎来了他们的皇子,他们的将军与元帅,他们那将帕德罗西旗帜插在了古老拉曼尼亚上方的大征服者。

他似乎是一个毫无禁忌之人,即便是农民也能因为出色的才智得到重用,而即便是大贵族的子嗣若是犯了过错也会被他处刑鞭挞。

他雷厉风行,将那些在混乱之中趁机敛财之人揪出来处决,他将土地奉还给农民,又以兵力威胁打开贵族大院之中的粮仓救济世人。

他重用工人开始复兴;他设立了社会保障以让无家可归之人可以获得一餐一宿。

他行走在人民之间,至少人们如是地相信着。

强而有力,忠诚于他的黑甲骑士们执行着康斯坦丁的意志,大征服者逆转了帝国境内的混乱不堪,他带来了秩序,带来了温暖的食物与住所

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人们活下去的信心。

而人们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与秩序之时,却也不免为那些在灾害初期死去的亲友们感到悲伤与痛苦。

“救世主,大征服者,康斯坦丁殿下啊。”

“您为何”

“来迟了。”

游吟诗人唱着这样的悲伤词句,而紧随其后民间便有“殿下的权力受限”

“殿下尚未登基”之类的词句传来。

“如若他是帝国的皇帝,这样的事情必定不会发生。”

“我们的皇子。”

“我们的大帝。”

兴起的舆论开始令许多大贵族感到恐慌,他们嗅到了帝国境内变天的风向。

但在这些人匆匆忙忙地进入皇宫之后,却往往再也没有人看到他们出现。

少数出现者也自此闭门不出,据家人描述他们的皮肤变得惨白,行踪诡异而古怪,一反常态。

还有人试图拥兵自重抵抗元帅的意志,却在重兵把守之下惨死于酣睡之中。

尸体好似被野兽撕扯成碎块掏空内脏,怒目圆睁,死于极度的痛苦之中却又没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为仅仅一墙之隔的守卫察觉。

狂躁的民心,恐惧而臣服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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